黃河黑污染

黃河流經寧夏平原,造就了一個塞外江南。黃河出銀川向北,過石嘴山,拐了一個不大的彎進入到內蒙古自治區的烏海市。在從銀川北到烏海間的黃河流經的狹長地帶,正在形成一黑色的高度污染段,夾在其中的黃河正身受其害。

即將消亡的北山村從2001年始,北山村18883畝草原被工業園區佔用。一個因開發而誕生的村莊,卻將因開發而消亡

北山村是內蒙古烏海市海南區公烏素鎮唯一的以農業生產為主的村子,在無邊無際的阿拉善沙漠東部邊緣上,西枕黃河。400多人口的小小村莊生產的蔬菜和糧食供養了公烏素鎮周邊的廠礦。村子往東不遠即是鄂爾多斯草原,種植和放牧是村莊里的兩大主業。

我們是1974年過來的,我的老家是鄂托克旗巴音浩特鄉。村里的副支書袁廣生說,全村大都是從鄂爾多斯各旗遷移來的,剛來時是220人,現在則是420多人了。我們將面臨著再次遷移,公烏素鎮上這唯一的村子將沒了。袁廣生指著自家的房子,這些,將在今年的11月被拆掉。

北山村是一個因開發而誕生的村莊。上世紀70年代初期,內蒙古對烏海一帶的煤田進行開發,一些來自呼和浩特、包頭等地的青年人應徵投身到原本為荒漠一片的沿黃河的狹長烏海谷地,開闢了大量的優質煤田。為了使這些從內蒙古各大城市來的開發者吃上新鮮的糧食和蔬菜,一些巴彥淖爾和鄂爾多斯高原上的農民應徵來到了這裡,引來了黃河水,開發了礦區之間上萬畝的農田。

如今,這個因開發而誕生的村莊,卻將因開發而消亡。

內蒙古烏海市海南區西來峰工業園區已經開發到了村子的邊上。從2001年始,北山村18883畝草原被工業園區佔用。但我們併沒有拿到補償,直到前不久才與區上達成一個補償協議。隨著工業園區的建設,上百家焦化、鐵合金廠、電石、硅鐵廠的爐子冒煙了,黑煙和污濁的空氣開始瀰漫了北山村的四周。大氣的污染給北山村的農作物帶來了最直接的危害,西紅柿、茄子等果實出現了黑點和腐爛現象,蔬菜便因此不能銷售出去。

莊稼的收成一年比一年少,羊也不能養了。袁廣生說,從2003年開始,村里陸續有人患上癌等病症死去,在以往,這個深處沙漠和草原邊上的村莊,與絕症沒有什麼聯繫。更多的是村民大都有呼吸道疾病。如果趕上刮風天,還好些,否則滿屋子都是嗆鼻子的味道,從2003年開始,這裡就很少看到藍天了。袁廣生望著那些正在開工的廠子,搖了搖頭。

今年4月,一位來自北京的攝影師發現了這裡的境況,曾來到村子里,將袁廣生等人寫的反映北山村遭遇的材料帶到了北京,併寄給了國家環保總局。

抗爭的結果是海南區與北山村簽署了一份賠償協議。根據這份協議,北山村被佔用的每畝草場將獲得333元的賠償,全村已經被佔用的土地將獲賠630萬元,但這些錢將分15年付清。按照這份協議,村里的房子也將被拆除。我們必須搬遷到政府建好的安置房里,但是我們拿不出買房子的錢。袁廣生每天都在為此事奔走,我們村子有600多畝農耕地,公烏素鎮也只有這些農耕地,以後一點也不會有了。

周圍的廠子包圍了過來,如果溫棚不能住,我們就不住了。這裡也住不成了,我們走就走吧。袁廣生望著遠處的一片工地,那裡是神華集團投資10億元興建的100萬噸大型焦化廠,北山村所有的土地將埋葬在此廠的廠房之下。

高污染廠開滿黃河岸如果近千家重污染企業一起冒煙,方圓幾十公里之內,中午就像是剛落日的黃昏

西來峰工業園區只是內蒙古的烏海市、阿拉善盟、鄂爾多斯市交界處眾多工業園區中的一個。三地像是比賽似的,從2000年左右開始,爭相在沿黃河兩岸數十公里的狹長地帶開設工業園區,而這些園區,無一例外都是以高耗能、高污染的企業為主要的引進對象。公烏素鎮開發區、烏達工業園區、烏斯太工業園區、阿拉善左旗工業園區、棋盤井工業園區都擠在內蒙古西南部與寧夏回族自治區交界不大的空間里。如果近千家重污染企業一起冒煙,方圓幾十公里之內,中午就像是剛落日的黃昏。

烏斯太工業園區是1996年被內蒙古自治區確定的鄉鎮企業東西合作示範區,2002年又升格為自治區級開發區,規劃面積為16平方公里。區內的企業主要為鹽化工、染料化工、冶金、建材、煤炭深加工等工廠。目前,已有上百家企業進駐到這個屬於阿拉善盟的開發區內。雖然在行政上烏斯太屬於阿拉善盟,但距離烏海市烏達工業園區卻只是一路之隔。在早晨的時候,兩邊的工廠同時開工,兩個園區之間的道路目所能及的不到10米。

棋盤井工業園屬於鄂爾多斯市蒙西經濟開發區的一部分,僅一個高載能工業園的面積就達到了60平方公里。根據一份由棋盤井工業園區管委會提供的資料,到2007年,園區的全部項目建成後,高載能產品生產能力將達到每年100萬噸,原煤產量每年1200萬噸,機焦600萬噸,水泥200萬噸,GDP達到100億元。棋盤井與西來峰之間隔著一座山,兩區工廠冒出的黑煙交織在山頂之上。

為鼓勵高載能、高耗能工廠的投資,內蒙古和寧夏各地紛紛出台了優惠政策。以烏海為例,在烏海市發展改革委和對外開放辦最新合編的烏海投資指南上,明文規定硅鐵、電石等高載能產品生產及深加工煤焦油的深加工大型發電廠等為烏海市鼓勵發展的產業,在烏海工業園區高耗能企業享受含稅用戶實繳0.29/千瓦時的優惠電價,並且入區企業免征土地出讓金,減半征收城市基礎設施配套費和城市建設附加費,土地使用稅5年內先征後返,企業所得稅前三年先征後返,後兩年征後返還50%

內蒙古西部的這一片規模巨大的工業園區是從上世紀90年代末期開工建設的,相鄰的烏海市、鄂爾多斯市和阿拉善盟立足於當地豐富的煤炭、電力和礦產資源優勢,紛紛制定優惠政策招商引資,在三地交界處的烏海市周邊99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雨後春筍般地建起了烏海市烏達工業園區、鄂爾多斯棋盤井工業園區及阿拉善盟烏斯太工業園區等5處高載能工業園區,累計引進各類工業企業近千家。僅2002年的統計數字顯示,這些園區的工業產值達到40億元,上繳稅金5978萬元。2003年,園區內企業的生產能力進一步提升,前10個月就完成工業產值58.77億元,而2004年,更是突飛猛進到了百億元。

從公烏素鎮向西南走十公里左右是一個叫拉僧廟的小鎮,站在一個化工廠的廢料堆砌起來的土地上向西南望去,隔著彎曲的黃河是寧夏石嘴山市惠農區的河濱工業園區。沿著從惠農區穿過的109國道向西南方向延伸,直到石嘴山大武口區,則分佈著紅果子、泰山、蘭山等工業園區,而從大武口區向東,連接平羅縣,更是一條規模更大的工業園帶,站在包蘭鐵路上的立交橋望出去,密密麻麻的煙囪望不到邊際。

如果從平羅的工業園區開始算起,到烏海市北面的一個冒著大片黑煙的小鎮,乘坐火車有3個多小時的車程,經過平羅、惠農、烏海西、烏海等主要的車站。在這個狹長地帶內,究竟有多少家正在開工生產的焦化廠、電石廠、鐵合金廠,目前,兩自治區則沒有一個準確的統計數字。

阿爾巴斯羊成了黑羊蔓延的工業園區使阿爾巴斯蘇木的大草場正面臨著滅頂之災,而那著名的羊群也將隨之消失

40歲的蒙古族牧人王吉拉堅持在棋盤井工業園東面的草場上,他的一些同一個嘎查(村莊)的牧羊人已經遷走了。我家里養了300多只羊,原來有400多只。以前,羊毛能賣100多塊錢1斤,現在都變成了黑毛,賣不上價了。他在一條河床前,指揮著吃草的羊,從前年開始,一年要死10多個羊。羊群在幾十根吐著黑煙的煙囪附近艱難地覓食,一條從公路邊延伸過來的黑色長龍舖滿了多日沒有來水的河床,直到羊啃食沙蔥的嘴邊。

鄂托克旗棋盤井工業園區就在109國道的側旁,與西來峰和公烏素工業園區相連,其規模之大要超過海南區的西來峰工業園區。一條從東勝到烏海的公路正在修建,草原被攔腰截為兩半。

王吉拉用手指著109國道的方向說,那黑龍足有1公里長。他說這話的時候,一輛卡車正好過來傾倒廢料,幾個從廢電料中揀拾廢鐵塊的拾荒者在廢料堆上坐著,等著車倒完,每半個小時來一次車,我們一天能揀到幾十斤廢鐵。他們其中的一位說,他們在這裡揀廢鐵已經1年多了,黑龍最早從公路邊上開始,逐漸佔用了整條河床。

馬上就倒到草原上了,我找過嘎查的和蘇木的領導,但沒有阻止他們。王吉拉說,開始時,那些倒廢料的人答應倒滿了河床就不倒了,但你現在看,河床填滿了,他們還沒有罷手,再這樣下去,我只有把羊全部賣掉了。羊在啃食沙蔥,可那沙蔥的上面沾滿了灰塵。我懷疑羊就是吃這有毒的沙蔥死的,還有,從工廠里飄出了很多廢棄的塑料到草原上來,羊吃了也會死。

阿爾巴斯蘇木出產的羊叫阿爾巴斯山羊,是鄂爾多斯草原上享有盛名的一個羊的種類,它的羊絨特別受歐洲人的喜愛,在國際市場上一直價格不菲,但從烏海市海南區蔓延過來的工業園區,已經侵蝕到了鄂爾多斯草原上的西部,阿爾巴斯蘇木的大草場正面臨著滅頂之災,而那著名的羊群也將隨之消失。王吉拉是堅守在工廠污染的範圍內所剩不多的幾戶牧民之一,更多的阿爾巴斯牧民放棄了羊群,遷移到了幾十公里外的一個小鎮上謀生,阿爾巴斯羊將逐漸成為歷史。

化工廢渣上的拉僧廟鎮大部分的拉僧廟鎮原來都是一個大坑,廢渣把大坑慢慢填了起來,蓋上了房子,住上了人

烏海市海南區拉僧廟鎮在黃河拐的一個不大的彎處,對岸就是寧夏石嘴山市惠農區的河濱工業園區。鎮子是由一個化工廠發展起來的,現在這個化工廠賣給了一個廣東的老闆,裝備了一個火電廠。化工廠處理廢水的池子一級級自上而下排下來,在一個與黃河相連的深溝處被最後處理。化工廠的廢料被卡車裝載著傾倒在低窪的大坑里,足有十多米深,然後被壓實,再往前推進,方向是不遠處的黃河。化工廠自備的火車站站台上,停靠著幾列等待裝貨的貨車,車皮上醒目地標示著:危險品,劇毒。

小鎮上幾乎沒有一間新蓋的房子,低矮的房屋是以前化工廠職工的宿舍。許多當地人已經搬離了住處,房子租給了來打工的外地人。一位在街道上站著的大媽說,這裡沒法住了,每天都是黑煙滾滾的,工廠的廢渣堆得快沒處放了。一個人家的房子開著窗,幾個人正在炕上喝酒,他們說話的聲音是不同的方言。在化工廠的大門口,刺鼻的氣味撲面而來,從進入這個小鎮開始,難聞的氣味是逐漸加劇的。

從一條小小的街道向下走去,是一些由化工廠帶動起來的燒鹼小作坊,它們就建在廢渣堆上,污水處理池的邊上。這些污水處理後分配給那些小作坊。一位叫李桂英的值班女工在污水處理池旁的一個小屋內,她說,這些作坊利用被處理的廢水,生產的燒鹼捎帶著賣給化工廠的客戶,生意一樣很好。

沿著污水處理池向黃河的方向走去,幾輛大卡車正穿梭不息拉著廢渣,朝黃河的方向傾倒著,還有一些四輪拖拉機,也載著廢渣往黃河的邊緣傾倒。大部分的拉僧廟鎮原來都是一個大坑,有幾平方公里大小,廢渣把大坑慢慢填了起來,蓋上了房子,住上了人。站在拉僧廟最高處的小山上,一位在廟里修行的喇嘛說,他每天站在山上往下看,但滾滾濃煙擋住視線,他看不到下面的景象。

廢渣堆的前方,黃河的邊上,一個叫向陽X的小村莊在那裡,農民低矮的莊稼明顯缺水缺肥。站在他們的圓形打麥場上向四周嫷望,發現村莊是被一圈高聳的煙囪包圍的,近在身旁的黃河流著混濁的水,低聲流淌著,像是在哀怨地嗚咽。

被污染改變的生活越來越多的肺病和癌困擾著附近的居民們:果樹每年都在成片地死去

“生活在我們這裡的人要少活10年以上。”公烏素鎮上一位出租車司機對那些近在眼前的黑煙發著無可奈何的牢騷,他很多次要經過109、108國道去寧夏的石嘴山市或者內蒙古的東勝等地,“大白天從公路上走,都要開著車燈。”太陽和藍天被遮住了,厚厚如烏雲般的卻是有毒的黑煙。公烏素鎮是因一個煤礦而發展起來的,所以,街道上的煤灰不一會兒就沾滿了鞋子,從隨便哪條街上走過,就感覺鼻孔被堵住了,呼吸不甚順暢。

在公烏素鎮醫院里,幾個肺矽病人正在接受治療。這些病人,並不是附近廠礦的工人,只是住在鎮上的居民,那些廠礦的工人有多少人患上肺矽病,不易統計,因為他們中的大多數是從千里之外的鄉下來此打工的,即便得了病,也就被老闆辭退,轉回老家治療了。越來越多的肺病和癌不僅困擾著公烏素鎮居民,也困擾著海南區、烏達區更多的居民,甚至在七八十公里之外的石嘴山市紅果子工業園區,附近的西河橋村和聚寶新村等幾個村莊里的村民也同樣被越來越多的疾病困擾著。

“用渠水澆田,莊稼就會死,第二年也種不成莊稼。”一位扛著農具騎自行車從田里回家的農民在第三排水渠邊停下來說。第三排水渠是從寧夏省會銀川北面不遠的賀蘭縣開始,由人工開挖的一條分流黃河水給兩側的農田的人工渠,在石嘴山市惠農區流入黃河,有百多公里長。現今,這條曾承載了農田澆灌多年任務的水渠變成了一條巨大的排污溝。“許多村民得了皮膚病,幾乎每家都有這樣的病人,得癌症的人也越來越多,這在以往是很少的。”

“夜裡開著窗戶不能睡覺。”聚寶新村的一位在路邊聊天的婦女說,“一是噪音,二是難聞的氣味。別看這些廠子白天都沒冒煙生產,可一到晚上就都開動了。”附近的一個農場果園全面絕收,一個焦化廠賠了這個農場3萬元了事。

“我們石嘴山人喝的可都是這黃河水啊。”在惠農區河濱工業園區黃河西岸,一位在河邊草地牧羊的老人用羊鞭指著一條熱氣騰騰的排污溝說,“現在看到的是黃色的,每周要有兩次是白色的,這些水就直接排進了黃河。”老人指了指排污溝的方向,距離河岸20多米處,污水與自南向北流動的黃河水交匯在一起,像是黃河一個細小的支流。沿著排污溝向上走,發現污水是從“西部聚氯乙烯公司”廠里流出的。“這個廠是上海人投資的,規模很大,現在投產的才只是一期工程。”牧羊老人在附近住了多年,他是從工業園區最早的工廠恆力鋼廠退休的。

“我們的果樹每年都成片地死去。”石嘴山園林場職工田富嶺承包的果樹在4年之內死了60來棵,正在收穫的果實上落了一層灰塵,手一碰就髒了。田家的果樹每年要灌溉6次黃河水,他懷疑果樹的死亡與水有關,而那水則是受到了那家“西部聚氯乙烯公司”排出的污水污染了的。“三四月份,樹剛吐花時死了一片,我懷疑是被圍牆外的電廠熏死的。”田富嶺說,河濱工業園區的配套電廠就在果園隔壁,每天排放的粉塵和煙霧,像厚厚的被子蓋在果樹上面。按果樹的產量和蘋果市價估算,田家每年的直接經濟損失在2000元左右。一位在摘枸杞的婦女攤開雙手說:“你看,這枸杞我們自己是不吃的。”她的雙手上是一層油脂樣發黏的黑色污物,那是摘枸杞時染下的。

在內蒙古一方與烏海烏達區交界的是阿拉善左旗烏斯太工業園區。9月14日上午,“大河之旅”採訪與考察團途經此處,烏斯太小學在幾個焦化廠的包圍中,靡靡細雨中,兩百多小學生在操場上做廣播體操,兩柱黑煙就在他們的身後,7個沒有冒煙的煙囪張著大口。學校升起的國旗在黑煙之間被風吹得颯颯響。

鐵腕治污與“聾子的耳朵”“幾乎所有的企業都裝備了環保設備,但大都是在應付檢查時才開”

高速、畸形發展的寧蒙交界處的各類工業園區已經引起了國家高層的高度重視。早在2003年10月,國務院副總理曾培炎對“晉陝蒙寧交界區域的環境污染問題”做出批示後,引起了國家環保總局的高度重視。環保總局共7次累計出動執法人員一百多人對該區域的環境問題進行明察暗訪,併召開了4次有關地方政府領導參加的現場會或協調會議。

2003年11月下旬,內蒙古自治區政府在烏海市召開了烏海市周邊地區污染防治現場會,要求各地嚴把新上工業項目審批關,將可能帶來污染的企業拒之門外,對現存違法排污的企業限時整改,在限期內達不到排污標準的企業,將依法實行關停。一些環保專家曾對這次會議給予熱切期望:受地方保護等因素的制約,環保執法一直舉步維艱的局面儘快得以徹底改變。

2005年5月30日,是寧蒙晉陝交界區電石鐵合金焦炭行業治理整頓達標的最後期限,國家環保總局聯合國家發改委、監察部、電監會等部門進行的現場督查發現:烏海市政府僅與47家焦炭行業簽訂了責任書,與污染嚴重的西來峰、烏達工業園區鐵合金和電石企業沒有簽訂責任書,西來峰的小煉鐵爐正在違法生產;部分企業除塵設施營運不正常,如烏海市蒙金冶煉有限公司、烏海市新世紀鐵合金有限公司在檢查中仍停運治污設施,超標排放,一些工廠的布袋式除塵器出口被封死,成為應付檢查的擺設。

“幾乎所有的企業都裝備了環保設備,但大都是在應付檢查時才開。”烏海市一位瞭解各污染企業內情的人士說,“如果他們在生產中開動環保設備,是要虧本的。他們沒有能力負擔環保設備運行時巨大的電力支出,而且,這一地區的電力供應已經遠遠不夠。”從遠處看去,每家工廠鍋爐的旁邊都裝配有一巨型的綠色方型機器,上寫有“XX環保製造”等字樣,但那只是“聾子的耳朵”而已。

2005年8月19日、20日兩天,由國家監察部監察專員楊春玲、國家環保總局環境監察局副局長熊躍輝及內蒙古自治區環保局副局長高震風帶隊的內蒙古電石、鐵合金、焦炭清理整頓檢查小組對烏海市三行業清理整頓情況又一次進行了檢查。

西來峰工業園區和烏達工業園區成為檢查組查看的重點。檢查結果表明一些企業的排污環保設備比上次檢查時有所達標,冒出了清煙,20萬噸以下的小焦化廠仍然在被關閉取締之列,這些廠子的一些設備開始被拆除。

在這次檢查後,國家環保總局環境監察局一位副局長表示,清理整頓工作力度大、信心足、措施有力,成績也很明顯。但以後的查處、監督管理力度將更大,防止一些被關掉的企業死灰復燃。

誰為“畸形繁榮”埋單?這些“高載能、高耗能、高污染”企業在賜與所在地區“畸形繁榮”及投資者“短期暴富”的同時,不僅加重了能源緊張局面,還使脆弱的西部生態環境雪上加霜

“工業園區在家門口開起來有利有弊。一開始是利大於弊,給富餘勞動力找到了出路。可現在是弊大於利了,我們受不了了。”北山村的那位村支部副書記袁廣生說,“工廠建得多了,我們的房子租給了來打工的外地人,增加了收入,可這環境卻無法再讓我們呆下去了。”

談及生活、環境和未來,幾個在石嘴山紅果子工業園區附近的聚寶新村聊天的當地人與袁廣生有著同樣的感想。“如果真的一下子把這些廠都關掉了,我們從哪里掙錢呢?”“廠子關了,你給我們找地方掙錢啊?”可面對四鄰鄉親增加著的肺病和癌等病症的病人,他們也表示深受污染其害,“10年掙的錢也不夠一場病花的。”

2003年歲末,內蒙古自治區人大常委會檢查組曾經對烏海市及周邊地區進行過一次環保執法檢查。檢查組發現高載能工業園區在快速壯大的過程中喜中有憂。喜的是:這些園區的興建加速了地區工業化和城市化的步伐,為發揮資源優勢、拉長產業鏈條、增加財政收入、拓寬就業渠道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在發展的同時存在著擔憂:地方政府發展經濟心切,在招商引資中降低了企業入園的門檻,一些被引進的污染企業給當地帶來了嚴重的環境問題。

記者在西來峰工業園區採訪時發現,一些規模小的廠子被貼上了封條,上面寫著“烏海市海南區電石鐵合金焦炭行業清理小組”的字樣,表明查封的日期是“2005年7月10日”,在海南區,有五六十家企業是這樣封掉的。

環境治理對小規模企業的查封,引起了工廠老闆的強烈不滿。“我們來的時候,他們怎麼沒有說這些限制?而是拉著我們非得要進他們的工業園區。”一位廠子被封的老闆說,出了問題就來找他們的麻煩,以前幹什麼去了?在西來峰工業園區一個電石廠的圍牆上掛著一個幾十米長的標語條幅:“數千股東血汗錢付之東流,我們要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就在記者採訪的前幾天,幾名工廠老闆組織了幾千工人,把銀川通往烏海、包頭的公路堵住了,更有一名劉姓老闆,因為自己的20萬噸的小焦化廠被查封,跑到了北京去告狀。

受多方因素推動,這些“高載能、高耗能、高污染”企業得到了蓬勃發展,它們在賜與所在地區“畸形繁榮”及投資者“短期暴富”的同時,不僅加重了能源緊張局面,還使脆弱的西部生態環境雪上加霜,產生了一系列嚴重的經濟、社會惡果。在採訪中記者發現,寧蒙交界處的高耗能產業都是面向國際市場生產,生產的產品不少都是出口國外,實際上是把其他國家限制發展的高耗能產業向我國轉移。

一些能源專家分析,近年來,發達國家普遍從能耗、環保、稅收等方面對電解鋁、電石、鐵合金、焦化等高耗能項目進行限制,迫使這些產業向境外轉移。而我國由於缺乏嚴格的產業准入限制,正在成為世界高耗能產業轉移的中心。現在國內在建和已經建成的電解鋁、電石、鐵合金等生產線,已經超出國內需求的一倍以上,不少新上項目的主要市場在國外,這是一些地區正在不惜資源、環境代價,不顧國內能源緊張的形勢,努力為別人提供高耗能產品,實在是得不償失。